秦立直站在窗前,殿下在宮中去世的消息剛傳回來。

「父親,兒已備好車馬,父親可上車了。」長子的聲音把秦立直喚醒,但秦立直只是搖了搖頭。

「你帶阿弟走便可。」

秦家世襲長德衛指揮使已有三代。秦家,皇帝輕易不動。可他作為樸山都督府都督,於進京述職期間擅離京城,反而成了亂臣。秦立直在腦海中盤算著如何把犧牲控制到最小。殿下已死,他亦不受皇帝信任,即便能回到長德也不過是坐以待斃;而若現在追隨殿下而去,皇帝反而能高抬貴手,放過秦家他人。

「回長德之後,萬事謹慎。殿下與為父之事,不必多想,我們早有準備。」

「父親當真不走?母親當時讓父親一定回長德⋯⋯」

「我意已決,你帶你阿弟走吧。」秦立直笑了笑。殿下走前的囑咐他自然記得,殿下的吩咐他向來不敢違背,但這一回他不打算聽。

天順三年那一晚,他推門而入,床沿端坐的女子身材嬌小,掀開蓋頭,算不上絕世容顏,但那氣質讓他至今難忘。

生活像水裡摻了蜜,直到那天殿下在水中炸起驚雷。殿下承諾事成後必有重謝、承諾官運亨通,可他心裡只是想,他誓死追隨殿下。

殿下不會甘於閨閣之中,心懷天下萬壑,小小衛所的指揮使配不上殿下。他只能亦步亦趨,隨著殿下一起登上權勢的無盡高山。

「此番陛下召我進宮凶多吉少,若我未能回來,你帶幾個孩子回長德去。」殿下握著他的手,柔聲說著。十八年意氣風發,今朝卻落得府中惶惶相對。秦立直眼看著殿下獨自一人上了馬車,緩緩往宮裡去。

果然沒有回來。

回過神時偌大的公主府已空。秦立直站在窗前,看著兒子所乘的車駕遠去。都走了。像醉酒後的茫然一樣,秦立直幾乎站不住。沒有人來扶他,他只能靠著柱子。

有那麼一點想念家鄉,他已經許久沒回長德了,可他不能回去。他不回去,長德便是秦家最後的根據;他若回了,陛下便會追到長德,只為斬草除根。

其實不回去也好。殿下死在都京,他也死在都京。所有人都勸他活著,憑公主從前的勢力、秦家的軍權,翻盤也未可知。可那有什麼意義呢?他早就心灰意冷了。

「我主已去,孤臣何為?」

「報——樸山都督府秦都督立直於公主府中自刎。」皇帝高坐明堂上,等來了他想要的消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