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聽陸少逸彈中阮時,岳先仁覺得自己落腳的那樣小的院子配不上那樣的琴聲。

陸少逸不是特別會彈中阮,岳先仁聽過許多更厲害的琴聲,但陸少逸的琴聲太乾淨也太遙遠,像高山上剛融化的雪,清透而澄淨。岳先仁聽得怔然,彷彿一閉上眼,自己仍然在老家的院子裡。岳二少與伶人最是相熟,那時他常常請人來家裡彈琵琶唱曲兒,他坐在簷下,那戲子十指纖纖在琵琶上彈撥,他瞇著眼看美人。

都是舊時的好光景。

沒料到來了異鄉竟有這機會,坐在長廊上聽曲兒。曲子是風月場常聽的小調,人是美人,只可惜了長廊是日式的長廊,和老家的中國庭園到底不一樣。

「岳哥想什麼呢?」許是見岳先仁閉著眼想得出神,陸少逸笑著問了句。

「咱們是十六年認識的?」岳先仁不答,只問了個不相干的。

驀地就想起和陸少逸的初見,十七歲的少年老成熟練得不行,偏又裝出一副天真的模樣。如今不裝清純了,反而別有被亂世淬煉出的風情。

陸少逸側頭想了想,含笑道:「差不多,算起來也快三十年了。」

「是挺久的。」岳先仁嘆了聲。原來那些好光景早過去這麼久了。

陸少逸彷彿在那話語中聽出了點惆悵,惆悵什麼呢?是惆悵他那因戰爭而離去的妻子?還是兜兜轉轉,最後仍是伶人陪著他?

心念電轉間,陸少逸笑了笑,對岳先仁撒嬌著:「不久呢!我陪岳哥一輩子。」

岳先仁聽著陸少逸清脆的聲音,笑他道:「別胡說了,彈你的中阮吧!」